葛军比高原上的同龄人要老很多,皮肤黝黑而粗糙,面部肌肉僵硬,说话时,缺失的门牙格外显眼。为显得年轻些,他特意剃了一个光头,但仍然难以掩饰满头白色的发茬。
他才42岁,正值壮年,却被称为“葛大爷”。
这就是在“生命禁区”投递的代价,但葛军似乎并不太在意:“这是我的工作,我没有大家说的那么高尚,只是把我的工作干好。”
葛军是青海省格尔木市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分公司的投递员,负责格(格尔木)唐(唐古拉山镇)邮路的投递。这条邮路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往返840公里,海拔最高处5100多米,落差超过2300米,是世界上距离最长、海拔最高的乡镇邮路,因此被称为“天路”。为让沿线值守的党政军机关及科研人员、环保工作者和当地牧民享有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服务,葛军一个人、一辆车,忍受着强烈的高原反应,已经坚持跑了整整8年。酷爱地理的他常常自夸:“地球到月球38万多公里,算下来,我已经开到月球上了。”
在高反中坚守
葛军每周三7点从格尔木市出发,沿青藏线一路向南,翻越昆仑上垭口后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再翻越风火山口,到晚上才能抵达终点长江源头的唐古拉山镇。天路全程420公里,沿途有23个邮件交接点,可谓千里走单骑,一条道跑到黑。所经过的区域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大气含氧量仅为平原的43%,年平均气温在零下6摄氏度,8级以上的大风天年均168天。显然,这里不适合人类长期居住,被称为“生命禁区”。
这条路上人烟稀少,除了车就是车,千里戈壁滩,春夏一片土黄色,冬季则是白茫茫一片,很多地方没有手机信号,唯一能接收到的就是葛军一点儿都听不懂的藏语广播。遇到沙尘暴来袭,路上能见度极低,在搓板路、翻浆路等路段极易发生事故。在这条双向仅有两条车道的天路上,堵车是家常便饭。堵车堵到了晚上,葛军就会拿出常年随车携带的被褥铺在车里过夜。车外时而狂风呼啸,时而暴雨倾盆,他在像是摇篮一样的车子里听天由命。
但对于葛军来说,这些还不是最大的困难,最让他头疼的是高反。
天路上空气稀薄,气压低,行走其间犹如身负重物,步履沉重,更何况葛军还要拎着数十斤的报刊和包裹投递。头疼、恶心、胸憋、气短,高反的难受,若非亲身经历,实在难以表述,若引发肺气肿或脑水肿,抢救不及时就会危及生命。
葛军说,一位北京来的记者随车采访,途中发生高反,“我要吐”的话音还未落,已喷口而出。同行的一位同事头痛欲裂,实在无法忍受,甚至乞求身边的人结束自己的生命。
尤其是五道梁。“纳赤台得了病,五道梁要了命”“到了五道梁哭爹又喊娘”。五道梁距离格尔木市280余公里,海拔4400多米,属于上风火山前的一处凹地,这里正处于断氧层带,在这里极易发生严重高反,很多人都是奄奄一息地被救护车送回格尔木。
高反对葛军来说就是一场煎熬,他既不像长年在高海拔生活的人,因为时间长了身体会慢慢习惯,也不像旅游者,一辈子来不了几次,高反只是一种体验。每次回到格尔木,高反刚刚好,但过不了几天,随着再次出班,高反会再次出现,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因为高反,葛军常常是吸着氧气在零下40多摄氏度的深夜里,因头疼而无法入眠;因为高反,行动缓慢的他被藏族百姓家半人高的狼狗咬过。对这一切,葛军只字未提,在接到父母和妻子打来的询问电话时,永远是“天气很好,路很好走,投递很顺利”。
当“逃兵”可耻
跑天路,要求极高,身体、技术、意志和态度缺一不可。跑天路,葛军不是第一个,却是坚持最久的那一个。在他之前,还有两名投递员跑过天路,最长的一个在坚持了一年后,因为高反和身体原因说什么也不跑了。退伍军人出身的葛军不信邪,主动请缨。刚跑天路时,媳妇怕他孤单,陪他跑了一次,没想到严重高反,吐了一路,回来后哭着求他:“咱不干这活儿了,行不?”他沉默良久后说:“这活儿总得有人干,我不干,你不干,那谁来干?”
近几年,格尔木市分公司也曾想物色几个好苗子来替他。没想到,这些年轻人谈虎色变,避之唯恐不及。今年新来了一位“90后”员工,各方面条件也不错,领导动员他:“路上风景壮美,可以饱览巍巍昆仑,穿越传说中美丽的可可西里无人区,还能看到藏羚羊、野牦牛……”“90后”员工很是动心,答应跑一趟试试,没想到一趟下来,打死也不去了,直言:“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死。”没过多久,“90后”就辞职离开了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
牙齿已经掉了3颗,经常失眠,还有胸颤、胃病和肩周炎——老父亲看着这几年迅速衰老的葛军,非常心疼。这位老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实在看不下去,对他说:“要不别干了,大不了我养你。”葛军故作轻松:“没事,我还能跑得动。”为了让父亲放心,他特意买了个仰卧起坐器,平时在家一有空就锻炼身体。
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葛军没有因为生病或私事请过一次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病过,只不过,每次有个头疼脑热,他总是默不作声,照常出班,因为觉得“不碍事,自己应该能行”。
唯有一次,到五道梁时,身患感冒的葛军头疼得实在忍不住了才给领导打电话如实汇报。领导对他这种违反纪律的行为进行了严厉批评,因为这太危险了,带病出班一旦引发肺气肿或者脑积水,后果不堪设想。可葛军说,这是自己的活儿,不愿给其他同事添麻烦。
更重要的是,在他看来,当“逃兵”是可耻的。每次出发,犹如士兵接到了任务,任务必须完成,只有把信件、包裹、报刊送完,才算任务完成。
这就是他的执念。一次,葛军的邮车在天路上抛锚,他叫来救援车后,坚持让救援车拖着邮车继续把剩余信件送完才返回。返回时,已是第二天凌晨3点。
在青藏铁路三岔河特大桥附近的武警某部驻地,有一处在悬崖上开辟出长达百米的台阶,其陡如直,被称作“天梯”,行在其上十分危险。为了给驻地战士送信,葛军每次都要经过此处。一次,因为包裹太多,葛军做了个褡裢搭在肩上,在攀爬过程中用力过猛,头脑缺氧导致人开始恍惚,正常情况下应该慢慢蹲下身缓一缓,但葛军却下意识地抓着护栏一步一步向前迈去。当战士发现他时,他已经瘫倒在军营前,但右手仍然死死地抓着肩上装着包裹的褡裢。跟人谈起此事,葛军也一阵后怕。
不少人都说葛军这么拼命,有点儿“二”,但天路沿线的军民喜欢的就是他这种“二”劲儿。8年来,天路上所有邮件接收点的人对于葛军投递来的邮件从来都是直接签收,因为“事实上葛军从来没有投错过”。
因人民需要值得吗?
这恐怕是很多人的疑问。在信息化高度发达、互联网快速普及的今天,还需要如此吗?如此巨大的投入,只为23个点送几份信件、报刊和一些包裹,这有必要吗?
如果不走一趟天路,恐怕很难理解“人民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马登斌在五道梁开了一家面馆,为过往车主提供一个歇脚打尖处。每次看到葛军,总是热情地招呼,待其为座上宾。在认识葛军前,他网购的包裹,快递公司只送到格尔木市,他每次都要开车去取,一来一回近600公里,有时候购买的东西都不够油钱。当葛军告诉他,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能送上门时,他心里乐开了花。
对距离格尔木400多公里的唐古拉山镇的党员干部和农牧民来说,因为天路上有“人民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除了能享受到网购的便利,更重要的是能及时收到党报党刊。随着党中央不断加大精准扶贫工作力度,不断推动全面从严治党向纵深推进,他们迫切需要了解党和政府的相关方针、政策及部署和要求,并将其作为“两学一做”学习教育的重要载体,因为“这些要比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有用得多”。
驻守在沿线的小战士则是翘首以盼,盼望着远方的父母的回信及带着父母浓浓关爱的家乡土特产。每当听到远处一个大嗓门在喊“赶紧来取信和包裹”,他们都欢呼雀跃,“葛大爷”来了就是他们的亲人来了。
一次,格尔木市分公司负责人带队去拜访某部队,该部队管理着格唐邮路沿线所有的兵站。没想到,对方先是领导班子集体接见,然后主要领导又分别接见,这着实让格尔木市分公司一行人受宠若惊。后来,部队首长释疑说:“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的同志们来了,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要以部队的最高规格接待——先班子、后个人。因为没有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沿线军民的投递服务没有人可以替代,也没有人能够完成。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替沿线官兵感谢这么多年来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的服务和付出。”
还有什么是比服务对象的肯定更高的奖赏!
在这条天路上,葛军和他的邮车就是个流动的邮局,代表着绿色和希望,提供着在别处理所当然、在这里却像氧气一样珍贵的基本公共服务;像一盏明灯,送来了党和政府的光芒;像一座连心桥,承载着军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里的军民离不开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人民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为人民,还有什么理由比人民的需要更重要!